唐如安：大唐移动TD-SCDMA需要单一制式牌照

时间：2006年1月10日
地点：大唐移动总部
对话人：唐如安 大唐电信科技产业集团副
总裁、大唐移动公司总裁
刘 东 中国电子报常务副总编辑

今年将开通TD-SCDMA应用示范网

刘东：最近，信息产业部领导明确表示3G决策时机已到，在中国3G布局中，TD-SCDMA肯定有占一席之地，并且要由有实力的运营商来运营。现在TD-SCDMA单独组网的呼声也很高。政府对于TD-SCDMA的态度已经十分明朗。你认为，在这样的氛围下，今年大唐在推动TD-SCDMA的发展中要实现哪些突破？
唐如安：今年我们的工作重点是四个方面。
首先是开通预商用网络，也称作应用示范网，来验证TD-SCDMA商用的可行性，消除外界对TD-SCDMA的质疑。这张网主要完成四个方面工作：一是形成具备一定规模的网络，实现在真实商用环境下的用户覆盖；二是在网内有相当数量用户，进行包括语音在内的业务量冲击试验；三是让用户感受3G业务，摸索业务规律；四是开展维护工作，包括网络计费等。现在主要是在北京、上海展开试验，还要找三个中小城市进行试验。
在前几年，TD-SCDMA从参加MTnet测试第一阶段、第二阶段到去年的产业化专项测试，一环扣一环，拉动了整个产业的快速发展。但在去年下半年，本来应该在产业化专项测试结束后就着手的预商用网络一直没有开始建设，这半年的不确定给产业发展带来了一定的负面影响，最近这项工作就要启动了。
第二个重点是提高终端的完善性。以前大家认为TD-SCDMA终端的商用化和批量供货不够，今年一季度后会在去年专项测试基础上，出来第二轮芯片，预计在今年二三季度有一批面向商用的终端推出，从而解决TD-SCDMA终端滞后的问题。
第三个重点是TD-SCDMA的后续演进工作，无论是3GPP提出的LTE(Long time Evolution)的技术标准，还是在HSDPA增强型技术演进上，大唐都一直十分关注。
去年我们做了HSDPA的演示，今年年内要拿出整个系统和终端来。在后续标准演进方面，大唐依然发挥了主要作用，去年帧结构技术已经写在技术报告里了，为TD-SCDMA的LTE标准的形成打下了基础。后续标准是又一次从标准开始的国际利益格局的划分，它同样涉及到技术、政治、经济方方面面的协调。
第四个重点是迎接牌照的发放，进行市场化运作。大唐作为一个设备供货商，要进行大规模生产，参加商务应标，进行工程建设，为运营商作好开局工作，提供全套的解决方案，做好网络运营支撑服务工作。
刘东：3G牌照的发放与中国3G标准TD-SCDMA的发展密切相关。TD-SCDMA经过几年发展已经形成了完整的产业链，推出了可商用产品，具备了独立组网能力。有人提出TD-SCDMA牌照应先发，你如何认为？
唐如安：我们作为企业只有建议权，我认为今年3G牌照肯定会发放。
我认为只要应用起来，TD-SCDMA就能够成熟，不用则永远不会成熟。因为任何产品的成熟一定是在应用环境中形成的。如果CDMA IS 95不在韩国得到发展，现在也不会成熟。CDMA、GSM网在初期建网时，都碰到很多问题，这两种技术也是在大规模投入实际商用后，才成熟起来的。
刘东：现在TD-SCDMA单独组网的呼声很高，你认为它单独组网的可能性大不大？
唐如安：对单独组网业界有不同的理解：一种是真正一张全覆盖牌照，另一种是在一个区域范围内一张牌照。我们认为单独牌照的意思是一个干净的牌照，即一个运营商一张单一制式的牌照，也可以是几个运营商拼成一张一个制式的牌照，形成多个运营商的全覆盖，关键是运营商只拿到一个制式。其他任何变相的独立组网，都会导致TD-SCDMA未来发展的不确定和市场空间的不确定。
牌照政策将直接影响到对自主技术是正向推动还是反向推动，因此牌照政策如何出台对TD-SCDMA非常重要的。

应该从发展的眼光看待TD-SCDMA

刘东：信息产业部已经明确表示TD-SCDMA要由有实力的企业来运营。但是目前运营商对上马TD-SCDMA的热情似乎并不高。他们认为WCDMA、CDMA2000都已经推出了一些比较成熟的3G应用。TD-SCDMA虽然已经具备了独立组网能力，但是还没有一张实验网。TD-SCDMA要完全适应大规模商用，还必须在真实环境下规模应用。你如何看待运营商的这种看法？
唐如安：我认为运营商在3G牌照问题上还是要看得更长远一些。
第一，建设电信强国、电子强国，如果只有运营业的繁荣，没有制造业的发展是不可能实现的。现在的规律是：一个电信业强势发展的地区，都是运营业与制造业在同步协调发展。在欧洲，运营业与制造业是捆绑在一起的。爱立信、诺基亚和阿尔卡特支持了沃达芬、T-Mobile的发展；韩国没有三星、LG也不会有SKT、KTF的发展；在日本没有NEC支持，也没有NTT DoCoMo的发展。
第二，现在TD-SCDMA比2001年、2002年时的WCDMA成熟得多，当时运营商已经提出要3G牌照上WCDMA，为何在TD-SCDMA发展到今天他们还不敢要？
第三，技术创新成功的关键是在技术转折期采取超常规的办法，从而取得跨越式发展。今天国家从20年引进消化吸收的发展模式中总结出经验教训，提出创新战略。TD-SCDMA是参与国际标准竞争后形成的由我们自主的国际标准，它在竞争中融合，并不封闭。将TD-SCDMA现在参与的竞争放在全球技术发展的大坐标来看，更多的问题不是狭隘的新技术民族主义，而是支持技术创新的环境还没有真正形成。
刘东：目前国内的四大运营商都是上市公司，是按照现代企业制度运行的，有评论认为应该让他们按照市场规律来自主选择3G的标准和应用。你如何看待这种说法？
唐如安：现在很多人讲运营商应该市场化选择，但有什么理由证明TD-SCDMA就是一种包袱呢？从长远看，WCDMA技术的成熟性能够给运营商带来什么价值？
我认为市场化选择是一个幌子。运营商最大的股东是国家，运营商回报的应该是国家利益。TD-SCDMA对中国来说是一个机遇，这是从技术标准上开始的竞争，能实现运营商与制造商协调发展的机遇。

专利问题不会影响TD-SCDMA发展

刘东：大唐方面表示拥有TD-SCDMA核心专利，一些跨国公司也宣称自己在TD-SCDMA方面拥有大比例的专利。比如高通认为，只要有CDMA后缀技术，就有他们的专利，并且称与TD-SCDMA的专利谈判将水到渠成。你怎么看高通方面的态度？TD-SCDMA除了和高通谈判，还将有哪些谈判对手？你认为TD-SCDMA知识产权问题谈判最终的理想结果会怎样？
唐如安：中国在知识产权上的认识水平像看图识字，通过我们这几年的发展，也感觉到中国对知识产权太缺乏知识，太缺乏了解。专利不是论数量，专利的市场价值体现在标准形成时是否写入标准中，这些专利是属于绕不开的核心专利。大唐的技术创新主要在无线侧，在空中接口、帧结构等方面有绝对的核心专利。要做WCDMA的企业不会与中国企业谈合作，但要做TD-SCDMA，就必须来与大唐谈合作。
从现在全球3G专利分配来看，并不存在如2G时高通在CDMA标准中拥有绝对多专利的情况。因为3G是涉及到多系统的，3G三个专利没有人能完全界定清楚，但主导权是比较清楚的，现在WCDMA核心专利在爱立信与诺基亚，高通有一部分；CDMA核心专利在高通；TD-SCDMA核心专利在大唐。
一般来说专利问题是爆发在产业发展起来之后，一些人现在讨论专利问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希望影响牌照政策。我们有足够的信心和勇气，不相信专利问题会成为我们发展的干扰。如果这成为一个问题，TD-SCDMA也发展不到今天的规模。
刘东：大唐既是标准的制定者，又在大力推进系统设备和终端的产业化。大唐会不会在知识产权的问题上又当裁判员又当运动员？对于各方利益将如何平衡？
唐如安：这个疑问完全可以打消。
TD-SCDMA产业联盟在当时(2002年10月TD-SCDMA产业联盟成立———编者注)政策那么不明朗，环境那么恶劣的情况下成立，而联盟在知识产权上没有纠纷，这就是一个证明。我们大唐在产业联盟发展之初，为了促进整个产业的发展，就将知识产权的事情释放掉了，这本身也说明了大家对大唐没有必要疑虑。

TD-SCDMA有信心占据中国3G市场的1/3

刘东：近两年，工行、开发银行、招商银行等都对TD-SCDMA的发展提供了资金支持。但大唐要推动TD-SCDMA产业化，仍然需要大量资金，除银行贷款外，大唐还有什么融资渠道解决资金问题。
唐如安：我们现在在做私募，因为TD-SCDMA的产业发展好了，私募进展也比较顺利，预计今年的额度会在8000万到1亿美金之间。这些资金主要用在产业化上，包括产品的完善。如果市场启动后，有明确的商业合同，可以通过银行的正常贷款，综合信贷、买方资信等多种方式解决资金问题。
刘东：现在WCDMA宣称自己已经占据世界3G市场的80%%，并且对中国市场充满信心。去年TD-SCDMA产业联盟秘书长杨骅讲，TD-SCDMA要占1/3市场份额，你认为三种标准在中国将分别占多大的市场份额？
唐如安：市场份额的大小取决于牌照的发放方式。
如果三个标准是均等的，那么TD-SCDMA会占三分之一的市场份额。现在CDMA和WCDMA参与测试的企业都是十几家，而TD-SCDMA是四家企业和他们的合作伙伴，并以国内企业为主导，因此TD-SCDMA的竞争厂家数量短期内不会太多。
刘东：TD-SCDMA要在竞争中保持不败并实现可持续发展，不但需要在未来的发展中占据尽可能多的市场份额，还必须尽快实现赢利。TD-SCDMA将采取什么手段实现赢利，TD-SCDMA的赢利会在什么时候？
唐如安：运营商的赢利关键看一些业务如何推广，初期如果仅有话音业务，竞争会更激烈。其次是新业务能否开辟出新的市场空间，这是运营业需要研究的。
对制造商而言，如果不考虑前期累计的研发投入，TD-SCDMA在当期就可以实现赢利。

TD-SCDMA创造了自主创新的成功范例

刘东：在刚刚结束的全国科学技术大会上，党中央、国务院提出要建设创新型国家的决策，TD-SCDMA已经成为自主知识创新的典范，你认为TD-SCDMA成功的主要经验是什么？
唐如安：自主创新是一条艰难的路，大唐走到今天其实是经过九死一生的磨砺。
首先，TD-SCDMA标准提出始于自主创新的民族自信心。当年原人民邮电部副部长宋直元、科技司司长周寰(周寰现任大唐电信科技产业集团董事长———编者注)等提出要做自己的标准，有很多人认为没有必要。老专家起了很大作用，他们认为中国总要有开始，即使失败了，也可以为以后的发展提供经验。
第二，当时以大唐为主开发的无线接入技术SCDMA，为TD-SCDMA标准的提出已经做了一定的技术积累。
第三，在初期，政府的支持十分重要。TD-SCDMA标准是中国政府在ITU上的提案，由政府和运营商组成的代表团表示，如果TD-SCDMA不能够成为国际标准，中国也会自己使用，这种态度对推动TD-SCDMA成为国际标准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第四，大唐与西门子早期的国际化合作对产业发展起了很大作用。首先，合作加大了标准的国际化色彩；其次，通过双方合作，发挥西门子的技术积累，保证了从标准的定案到形成原理样机、原型样机、关键技术验证开发的工作进行。
第五，成立TD-SCDMA产业联盟，推动产业链整体协调发展。
TD-SCDMA产业联盟是以企业为主体形成的创新联盟的典范，目前国内还没有哪一个企业联盟能够像TD-SCDMA产业联盟这么成功、这么活跃、对产业协调发展作用这么大。原因在三个方面：第一，该联盟是基于国际标准组成的；第二，该联盟以知识产权为纽带，其中大唐做了很多牺牲；第三，政府从外围对产业联盟企业进行扶持，如一些产业项目在联盟内企业进行分配，这也极大地推动了联盟对各个企业的协调作用，使联盟在打造一个完整的产业链，促进产业链协调发展中起了很大作用。
联盟下一步的发展也面临挑战，现在大家有了一个共识，我们在TD-SCDMA后续标准演进上继续协商合作；在某种具体的产品市场上，大家各显其能。TD-SCDMA产业大的格局搭建起来后，企业进入联盟成本会很低，不进入联盟成本很高。
第六，政府在每个相应的时间点上提出了重要的支持政策。一是向国际提交标准提案；二是及时为TD-SCDMAD做了155M频率规划，表示中国政府将来会考虑使用TD-SCDMA；三是积极推进TD-SCDMA产业联盟的成立和产业配套工作；四是有步骤地安排测试，控制3G发展的节奏。没有政府的主导，TD-SCDMA的创新是不可能成功的。
刘东：现在大唐在发展中的困难在哪里？
唐如安：我们主要的困惑是两个，一个是3G牌照启动后，大唐参与市场竞争的方式应该是哪一种；另一个就是关于3G的后续演进技术。
在参与市场竞争方面，大唐希望在初期获取最大的市场份额，一方面发展大唐自身的产业化能力；另一方面与上海贝尔阿尔卡特紧密合作，共同努力，在产品制造、产业化运作上协调好，发展好。我们希望通过与上海贝尔阿尔卡特的合作，在初期能够占TD-SCDMA市场不少于1/4的份额。
在后续技术演进上，我们如果不提出相应的方案，大唐在3G标准与国际企业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的优势又会丧失，中国仍然会掉队。
个人简历
唐如安
教授级高工。现任电信科学技术研究院(国资委管辖)副院长，大唐电信科技产业集团副总裁，兼任大唐移动通信设备有限公司董事、总裁。曾任信息产业部电信科学技术第一研究所所长。

临门一脚不能软

流金

在与唐如安对话的一个半小时里，他眼神里的焦虑，与TD-SCDMA目前取得的成绩有明显的反差。在别人看来，现在TD-SCDMA的产业化已经取得了长足的进步，TD-SCDMA的商用化也在一步步向前推进，TD-SCDMA在中国的发展前景越来越被看好。然而，一直在推动TD-SCDMA发展的人们，在突破了国外势力的绞杀，在产业链建设和技术成熟度上取得成功之后，又要面对运营商对这一技术能否成功商用的质疑。
对新技术有质疑是正常的，因为对运营商来说，运营世界首张TD-SCDMA网，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意味着极大的运营风险。运营商趋向于保守的想法：将TD-SCDMA小范围应用，用更加成熟的WCDMA技术做大网，保证网络平稳发展。
“凭什么就认为TD-SCDMA会是企业的包袱？”唐如安追问记者，也在追问运营商，“用都不敢用，何谈发展。”同样的感受，周寰也表达过：“从7月份完成TD-SCDMA的产业专项测试到现在已经半年了，预商用试验网就是建不起来，我们真是着急啊。”
有人说，如果TD-SCDMA早一年开始建设试商用网，情况就会有所扭转，但就是在需要争分夺秒验证TD-SCDMA规模商用能力、进一步提高产品性能的时候，原计划从2005年下半年就开始的，由运营商深度介入的预商用网络的建设被延宕了半年。虽然TD-SCDMA以芯片、终端、系统并行开发的超常规手段抢回了一年时间，但时间一直是TD-SCDMA的短板。
TD-SCDMA的博弈在进入商用前期发生了变化，原来在国际通信设备企业与国内通信设备企业之间展开的较量，上升到了我们自己发展理念的较量。一方面是要支持自主创新的技术，另一方面是要让运营商在现代化企业管理制度下展开有质量的良性市场竞争。这种较量在自主创新技术进入商用之初最为激烈，在技术积累、资金积累、产业经验积累都相对较弱的情况下，如果没有强有力的政策支持，自主创新很可能会逐步萎缩。但从长期看，如果自主创新技术能够通过初期商用进一步壮大力量，同样也能够成为支持运营商参与竞争的有力武器。彼时，两种理念将会合而为一，不复较量。
问题的关键聚于今年。今年，中国启动3G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客观被缩短了试商用时间的自主技术如何进入商用终考？TD-SCDMA临门一脚怎么踢？今年是决定TD-SCDMA前途命运的一年，而TD-SCDMA的前途命运有深远的代表性，即国家对创新技术的支持能够走多远？
我们在等待，等待着漂亮的凌空抽射，球应声入门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