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乃平：操作系统，在融入开源中走向强壮

编者的话：软件是新一代信息技术的核心和灵魂。改革开放40年来，我国软件产业实现了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的重大转变，在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中的地位和作用显著提升。数据显示，2017年，我国软件产业完成业务收入5.5万亿元，占全球软件产业的比重将近20%，是2000年业务收入593亿元的92.7倍，收入平均复合增长达到30.53%，远高于同期GDP增速;年收入过百亿元的企业达到17家，BAT等互联网企业逐渐步入千亿软件企业行列，国际竞争力和影响力不断提升;软件产业从业人员接近600万人，是2013年的10倍。

为集中反映我国软件产业发展的方方面面，中国电子报特别策划推出“改革开放40年·软件产业”特刊，邀请业内专家学者、企业家撰写文章，从“软件定义”、工业软件、操作系统、数据库、办公软件、开源软件、软件工程、软件算法、软件成本度量、软件政策、软件人才培养、小程序等不同视角，讲述改革开放以来软件产业发展的基本脉络和主要成就，剖析行业发展中的难点问题，提出新时代我国软件产业发展的思路建议。

中标软件有限公司总经理 韩乃平

改革开放40年来，软件已经渗透到社会的方方面面，影响到每个人的工作与生活。中国软件产业快速发展的同时，也存在明显的问题，操作系统等基础软件长期被跨国公司所垄断。我国操作系统要取得突破，需要正视差距与问题，探寻有效的发展之路。

中国操作系统逐步扩大应用范围

1969年，Unix操作系统诞生于贝尔实验室，之后很多大学和研究机构、企业都基于Unix的技术和代码，研发出了诸多的分支和类Unix系统。当前最著名、影响最大的类Unix操作系统是借助于开源模式取得了长足发展的Linux，已经发展为国际主流操作系统之一。研制了最为成功的闭源商业操作系统Windows的微软，也经历了从忽视、嘲笑、打击开源软件，到拥抱开源软件的过程。充分利用开源软件已经成为软件产业重要的创新手段，拥抱开源是软件产业发展的大势所趋，也是必然所选。

中国操作系统的发展也经历了从闭源方式发展到依托开源软件发展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也有许多经验和教训。1989年之前，中国没有自主开发通用操作系统的经历，主要是做了XENIX等国外软件的汉化工作。1989年，由中国计算机软件与技术服务总公司（现为“中国软件与技术服务股份有限公司”）牵头，联合国内20多家大学及科研院所，依据POSIX标准完全从头研制开发了自主操作系统COSIX。然而仅靠遵从POSIX标准进行操作系统产品研发是远远不够的，大量上层商业化软件无法兼容运行于COSIX之上，原因在于这些商业化软件都会使用许多商用Unix自身的扩展接口功能，并不完全遵照POSIX标准。COSIX的后续开发改变了策略，通过借鉴引进的Unix代码进行功能模仿，并在中文支持、系统安全性提升、微内核改造等方面做了大量工作，大大增加了能兼容运行的网络软件、工具软件、应用软件等，得到了一定范围的推广应用。在COSIX操作系统丰富其产业配套的过程中，却遇到了技术上难以克服的“先有蛋、先有鸡”难题：COSIX最初的市场小，国内外软件企业不愿为COSIX做配套，而由于得不到广泛的产业链配套支撑，COSIX的应用领域就会十分受局限，市场推广就很缓慢，与跨国公司操作系统产品竞争劣势就愈加明显，始终没有取得产业化突破。之后，中软公司也尝试了与国际上小型机的优势企业DEC公司开展技术合作，引进DEC公司Digital Unix源代码开发基于Alpha CPU的64位操作系统COSIX64，但随着DEC公司被收购、Alpha芯片逐步退出市场，这种技术合作也同样没有取得突破。

随着自由软件与开源软件的发展，1999年开源文化在中国开始普及，基于Linux源代码开发自有品牌操作系统的Linux企业如雨后春笋般诞生，有代表性的专业化Linux操作系统企业如Xteam Linux、蓝点Linux、红旗Linux等。同时，一些较大的IT企业也拥抱开源操作系统，如中软公司推出了中软Linux，联想公司推出了Happy Linux，实达公司推出了朗新Linux等。诸多的媒体也都竞相宣传报导自由软件、开源软件、Linux等信息。2000年前后是中国开源软件与Linux的普及期和蓬勃发展期，几乎每个做Linux的企业都努力将其所形成的发行版光盘随着媒体送达给报纸订阅者，有一种只要光盘随媒体送出就是企业成功的错觉。

然而，决定企业发展的最终还是要为使用者提供真正的价值。2001年年底，北京市政府采购操作系统选择了近3000套Linux，实际应用过程发现了诸多使用中的问题。随后北京市科委启动了扬帆、起航项目，联合国内多个企业、大学、研究机构共同推进Linux操作系统的改进，中软、红旗分别形成了各自的“扬帆Linux”版本，产品质量得到了很大改进与完善。这是多家单位共同合作促进开源操作系统产品质量的一次有益尝试，并让操作系统企业日益重视生态体系建设，以满足更广泛的商业应用需求。

扬帆、起航项目的副产品是促进了中标软件有限公司的成立。2003年10月，中软公司将其操作系统业务剥离，投入中标软件走专业化发展道路，充分利用Linux等开源软件研发与推广操作系统。中标软件与国防科大于2010年开展战略合作，诞生了目前国内应用较为广泛的自主操作系统品牌中标麒麟。

得益于开源软件日益提升的质量及较为丰富的产业配套，在国家“863”软件重大专项、核高基国家科技重大专项、中国创新发展政策的支持和引导下，我国操作系统、CPU近年来都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以中标麒麟操作系统为例，在CPU支持方面，中标麒麟操作系统除了支持X86处理器，还与龙芯、申威、兆芯、海光等自主品牌CPU进行了深层次适配、优化；在软件支持方面，中标麒麟操作系统也得到了Oracle、VmWare、Tuxdo等国际主流软件的支持，与中国厂商的数据库、中间件、安全软件等也进行了广泛的适配。当前，自主品牌操作系统在国民经济诸多领域也得到了较为广泛的应用，并逐步扩大应用范围，努力由中低端应用向关键业务领域发展。中标软件、天津麒麟、中科方德、普华软件、深之度等操作系统企业一直在进行努力，探索我国通用操作系统突破之路。

我国操作系统在开源社区技术话语权很小

虽然我国操作系统已经取得了很大进步，但面临的困难与问题也很大，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

一是桌面操作系统与服务器操作系统发展不均衡，自主品牌操作系统市场占有率低。

当前Linux操作系统的成功应用多数是集中在X86平台、服务器操作系统范围，而用户接触最多的桌面计算机操作系统，基本还是微软操作系统一家独大，居于市场垄断地位。中国信息系统被跨国企业产品长期垄断的局面，也给用户选用自主品牌操作系统带来了较高的门槛，既包括品牌认知、用户信心的门槛，也包括产业配套支持不足带来的门槛，而这需要时间和更多的成功案例才能逐步化解。

二是自主品牌CPU种类多，操作系统适配工作量大而复杂，投入多、回报少；操作系统人才资源分散，国内操作系统企业创新投入不足，国际社区参与度与贡献度少。

当前自主品牌CPU种类丰富，包括CPU、主板、BIOS、操作系统等之间的接口标准化程度不足，操作系统在适配过程中要针对不同种类的CPU、主板、BIOS乃至整机进行分别适配，升级带来的工作量大、复杂性高、维护成本高。而中国操作系统企业多为几百人规模，低效竞争、重复工作、难以形成合力，总体处于求生存的阶段，创新投入不足，国际社区的参与度与贡献度不足，在开源社区中技术话语权很小。

此外，我国还缺少广泛开源人才培养体系、标准与认证体系建设不完善、没有自主操作系统原生社区等方面的不足，这些也都是发展操作系统需要面对的问题。

拥抱和融入开源 努力提高自主性

操作系统作为衍接硬件与上层软件之间的支撑，是影响软件产业配套的核心技术，无论对于支撑软件产业发展，还是保障信息安全，都十分重要。

开放、开源是软件技术创新的重要途径，拥抱和融入开源是产业大趋势，尽管当今另起炉灶打造全新自主操作系统的技术路径是存在的，但要取得产业与商业的竞争优势则十分困难，最大的难度在于产业链的支持（只有遇到一种颠覆性创新机遇时，打造全新的自主操作系统满足全新需求，其成功的概率才会相对较大）。充分利用开源、参与开源、支持开源发展操作系统，是当前最为可行之路。

利用开源的同时，也要努力提高自主性。中国操作系统企业基本上是依托于国外某个开源Linux社区版本研发商业版本并提供服务，缺少发展的主导能力，只能随着国外Linux社区版本升级而升级。国内操作系统企业及有实力的IT企业宜联合起来，建设自己可主导的原生Linux社区版本，汇聚资源，共同发展。这既有利于融入开源，又可提升自主度，同时还有利于与自主品牌CPU深度融合与协同创新，加速实现自主软硬件产业体系的群体突破。

发展自主操作系统，要特别重视应用牵引，让信息化建设需求成为自主操作系统产业链配套的推动剂，成为自主操作系统产品和服务的试金石。操作系统企业专注技术、产品与服务，加强创新，走市场化发展道路才有出路，不能有依赖思想。而政府则需要营造政策环境、市场环境、标准与人才环境，坚持通过应用促进自主操作系统的创新与市场化发展。

在我国强调创新发展的大环境下，在社会各界共同支持和企业自身努力下，相信我国的操作系统及基础软硬件也一定会伴随我国软件产业的发展而日益强壮。